那就去流浪

敏感又勇敢的飞鸟

文我 | 今晚几点台风

*出租屋爱情/非典型先婚后爱/6k+

*看不出平仄的人生


出租屋有出租屋的好。

比如功率低的电灯,墙角的青苔,吱呀叫唤的床板,和一伸手就能够到的,相融的人生。



01

溯源


和刘耀文是相亲认识的。


此前家里姐妹早都出嫁,剩我一个沤在家里,好像就等着坐吃山空。姨婆左邻右舍帮忙张罗,明天王麻子后天李胖子,统统被我施计吓跑了。到最后逼得奶奶指着我鼻子骂,再嫁不出去就把我轰走,作孽,赔钱货,前面姐妹嫁人的彩礼全要给我霍霍完了。


我雷打不动,照样没日没夜赚钱再花得大手大脚。周末去他们面前晃一圈,什么香奈儿什么古驰等足以唬住人的奢侈牌子统统上身。它们当然是假的,出产地在步行街某家违建工厂,摆在路边摊卖家大声一吆喝就被我买走。但是没关系,家里人大多连初中都没读完,所以也辨认不出乱印的花纹和廉价的面料。


他们只会想,好你个白眼狼,就顾得自己享受一点也不懂得感恩。上有老下有小,有血脉相连的二弟三弟,也有家族正统血脉的宝贝孙子。一代又一代,嗷嗷待哺的男丁就等着红颜捞来的油水滋养,在你这儿断了传统,岂有此理?


我凑近被爱护得健康白胖的长孙,刚满一周岁,面色红润像刚从年画上扣出来。我又看了眼抱着他的大孙女,营养不良造成的枯黄头发直直披在肩上,任谁人见了都会想,这是从哪个土坑里刨出来的泥人,还没洗干净就被急哄哄推上来当丫鬟了。


这才是作孽。


我每次来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,把死寂了几十年的小城镇闹个天翻地覆。被容貌衰老但力气出奇大的老太婆揪住头发,用方言叽里咕噜一通咒骂。见我神色如常,气得要半截入土又欲扬起手甩向我的脸。媒人哎呦哎呦叫唤着拦下,多大点事闹成这样,家丑不可外扬撒。她嗔怪般瞪我一眼,我惊奇地发现她真的有一颗媒婆痣,圆而黑的一颗印在唇边上方,随着她唇瓣张合的频率晃动,扩大便能成一块幕布。


一块借花言巧语来葬送人生的黑幕布。


不过一瞬间的走神,巴掌最终还是结结实实落到我脸上。这一掌打得响亮,把所有人都震在原地。媒人只停滞几秒,又极负责任地在一群人中间周旋,说手上还有个好人选,就是家境差了点,也没个正经学历,在工地搬砖在码头扛货,不过好歹也能维持生计勉强过活。最重要是那人是她表侄,打小看着长大,不长坏心眼。


老太婆恶狠狠的目光撇过来,硬生生治好我眼前患了晕眩般的噪点。

“再不结婚死外边也没人搭理你,我们家养不起你这尊大佛。”


什么大佛?成天烧香祭祀捧一尊泥像,连最根本的人性都忘了。谁保佑你们,佛吗?趁着电闪雷鸣破天时,施力统统劈了你们这群见钱眼开腐烂腥臭的人,这才叫仁慈,这才叫解脱。

早死早超生。


耳边似有涡流嗡鸣,一直安静缩在墙角的女孩走过来,发梢扫过我的手臂,干硬到刺痛。她怯生生地喊我小姨,连揪住我衣摆的手都那样瘦小,简直像枯骨。

她说小姨,你嫁人吧,这样他们就不会打你了。


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睛,我忽然觉得好恨。

然后抬头跟媒人说,我答应了。



媒人特地选了个有格调的咖啡厅,落座后留一盏孤灯,照得只能看见人脸。坐在我对面的人叫刘耀文,没半点刻板印象里民工的样子,干干净净一身白T牛仔裤。过于纯的眼眨一眨,融洽了他面庞骨骼所炼出的硬朗。他说普通话有时会混沌,但这般苍白的人生履历也不需要多清晰流利的口齿。早早出了社会,举目无亲,摸爬滚打了前半生,如今要找地方歇脚了。


他看上去年纪很轻,或许是着装和神情使然,总有一种温吞而青涩的气质流露。打趣问他多大了,我可不干迫害未成年的缺德事。


刘耀文一急起来样子更有趣,直白地大声说,我不是未成年!

“我可以结婚了。”声音又降下来,转而闷头喝了口咖啡被苦得紧皱起眉。


“我这两年一直在攒钱,够付彩礼了。”

看着眼前人颇有底气的样子,我有点想笑,“你知道你为什么要结婚吗?”

“为了有人给你洗衣做饭,为了传宗接代,为了这些为了那些,可其实你并不喜欢我。你只是要找一个人,三十年后陪你逛公园,八十年后陪你一起死。”


像打碎一面镜子,他懵懂的神情也被打破了。

我忽然不忍心,想到他的身世,惊觉无意中把话说得太残忍。


“不是的。”他沉默半晌后重新开口。

“我不是为了那些事才想结婚。”

“那是为什么?短短一小时,你别跟我说是来遇见真爱的。”


见他半天不回应,只是用晶亮的一双眼盯着我。我不敢置信地结巴出几个字,“你喜欢我?”

刘耀文说:“如果觉得你是很好的人,这算喜欢吗?”

“刚刚有个小女孩要摔倒,你扶住她,也不怪她的橙汁弄脏你的衣服。”

“就因为这个?”我反问,心里想,那你未免也太容易被人骗了。


“还有,你点东西都点最便宜的。这里东西贵,你不想我多花钱,对吗?”


震惊褪去就只剩苦涩。面前的这个男人,抓着零星的好意扩大成整个人的定义,甚至分辨不清喜欢与否。因为从来没有人以身为例教过他什么是爱。


你知道吗,喜欢不是这么定夺的。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,它能说服我。因为你似幼兽般野生纯净的眼神,给予我一种被珍重的错觉。



扯证那天刘耀文穿的白衬衫太不合身,歪歪扭扭好滑稽,我没良心地嘲笑他,他羞赧地摸着后脑勺,说他没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,不久前才在百货商场买的。

“多少钱买的?”我问他。

“一百五。”

我惊呼,“这么贵?”

“要结婚,贵一点也没关系。”他眼睛盯着我,里面有洪水也稀释不开的执拗。


我垂下头看着他青筋盘踞其上的大手,试着去碰,牵住,随后十指交扣。他掌心的茧擦过,像爬过一条青色毛毛虫。


结婚。不似嫁人娶妻那样把人当牲口售卖的词语,只是联结,由两个据点连成一条线,而后几十年风雨也不能斩断。


我坚持要做那尊大佛,跟着刘耀文遥遥逃往东南,一分钱也没给张着血盆大口的所谓“家人”,席卷满身银子金子逍遥远走,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超度。


坐绿皮火车时我枕在刘耀文身上,颠簸间他早早睡去,歪着头睡颜乖顺。他的手背青筋起伏,握着腕骨举起来,与车窗外的群群青山重合。


山啊,此后这便是我的山了。


02

蜗居


我真心觉得出租屋不错。

厨房和厕所紧挨着,床旁边是沙发,再往右就是二手淘来的小彩电。我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床垫飞跃到沙发上,一伸手就能拿到桌上的橘子。尽管刘耀文煞有介事地说这样很危险,他会努力赚钱,早点住上大房子。


彼时我靠着他肩膀看电视上轮播的《还珠格格》,没有停下手里剥橘子的动作。他自然地接过来替我剥好,递到我手心的时候没忍住小声嘀咕,“吃多了橘子也危险。”


“确实。”我塞了一瓣进嘴里,“容易变成橘子。”

刘耀文接话,“那我要变成西瓜。”


转而又叹气,“可是西瓜这么贵,吃不起啊。”

他环视了一圈房子,余光里的便是全部了。再次看向我时目光坚定,说他一定要让我过上好日子。


好日子,什么叫好日子?

我打了个哈欠,把橘皮扔到垃圾桶里,伴着《还珠格格》轰轰烈烈的主题曲,牵紧刘耀文的手昏昏沉沉入睡了。


还有余温能抓牢,就算好日子。


在新地方找了份新工作,时代大饭店后勤人员——其实就是洗碗工。同事里有个二十多岁就抱上俩娃的女人,丈夫是饭店企业老总的司机,成天在泡沫飞舞油污遍布的后厨高声吹嘘家庭。老员工都见怪不怪懒得搭理,赶巧到我新入职,先笼统催眠一通,再扯着过来人特有的沧桑腔调对我说,“小姑娘别太傻,能不能扭转命运还要看有没有遇见好老公。今天让你住小出租屋,哪有那么容易明天就让你住小洋楼的?”


“一开始就选错可就难挽回咯……”


偏偏就被来接我的刘耀文听见,慌忙拿外套堪堪遮住脏旧的无袖T恤,站在后厨门口踌躇了半天。我转身就看见他高挑的身影伫立在门外,立即甩干净湿漉漉的手,捡了扔在角落的背包就冲那女人挥挥手,“谢谢您的建议。可惜我这人没别的爱好,就喜欢犯错,也听不进去指教。”


我小跑到刘耀文身边,踮高脚在他脸颊上啄一口,“走吧。”


回家的一路他都沉默着,反复去揪那小块沾上污渍的布料。直至入了家门,他不小心踢到木柜边缘,心思终于接着闷响说出。

“对不起,我真的挺没用的。”

“我不应该耽误你。”


刘耀文这话说得太真心,差点让我忘记了原本的原本,最开始的时候,我是借了他的臂膀逃离。


我凑近他,故意拉长音问:“什么意思,你想离婚?”

果不其然得到热烈的反驳,“怎么可能!”


“那你补偿我吧。”我说。


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的躯体各部分肌肉都练得精壮,肩宽腰窄,除去衣物后蓬勃的野性在十几平米的空间里肆意流窜。我闭眼时察觉到的是他短促的喘息,而睁开眼便能看见他因摇晃而虚化了的眉目,模糊的,被天花板的那盏暖光灯接替。


他额角的汗滴到我眼睛里,只是有一点疼。


出租屋有出租屋的好。

比如功率低的电灯,墙角的青苔,吱呀叫唤的床板,和一伸手就能够到的,相融的人生。


03

蓝裙子和北冰洋


某天刘耀文忽然跟我说:“你好像很少穿裙子。”

“裙子?”

我想起那些被我用来装腔作势的仿牌货,来到新地方后就很少穿了,一是不再需要对谁张牙舞爪,二是没有机会。我们都格外虔诚地走在未来的朝圣路上,一步一鞠躬,三步一叩头。


裤子当然更适合俯首称臣,所以裙子就退场了。


“我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穿了条蓝裙子。”他用锤子砸向歪了的桌腿,在一通热闹的乒乒乓乓声里说。


那条蓝裙子也隐没在岁月洪流里不见踪迹,或许是遗落在那辆绿皮火车上,也可能走失得更久远,远在要与他私奔前。


我挺喜欢那条藏蓝色半裙。

夹缝生存的日子里好不容易攒下几百块钱,涌入步行街的人流里看什么事物都很有底气。仿佛攥着这把零钞,也随之把命运和人生一同死死抓在手里。

而那条裙子就是我买下的第一条裙子。


“我那时候就觉得……”刘耀文站起身,刻意撇开头却被浮红的耳根出卖,“你很美。”


“呀,其实那时我也觉得你很帅。”

“不是这个。”他摇摇头,否认这有来有往实则肤浅的恭维。

刘耀文抬眼,又以一种很执拗也很纯澈的神情看着我,“是你刚进咖啡厅时,门口那盏灯投到你脸上,你对我笑了一下。”


“真的,很美。”

小孩子要以不断重复的方式彰显自己对某一事物的喜爱,而被时间大浪淘沙过的大人,在大人里又属于特殊那类的刘耀文,则要借隔断词句来强调。

他说很美,两个字都格外铿锵。


“嗯,我知道了——”

因为在爱人眼里,没有一个自己是不美的。


一天下班后路过杂货店,偶然看到成箱的北冰洋汽水优惠价出售。恰巧不久前刘耀文刚念叨过想喝这款汽水,站在店前考虑估量了下支出,发现还有剩余可以满足他这个微小的愿望。当即阔气地大手一挥,买下整箱的汽水。


抗了半里路直到掌心被塑料托箱磨得红肿才后知后觉,当会实现愿望的神仙的代价就是要先渡过九九八十一难。


用完最后一丝力气把整箱汽水抱到家门前,掏出钥匙去拧锁的时候明亮的愉悦微弱燃起。

他应该会高兴吧,然后像大型犬一样扑上来热切地拥抱。


屋内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流出来,随着木门缓缓向里推移,我抱着成箱晶莹的北冰洋汽水愣在门外,看见了屋子中央笑得无比明朗的刘耀文。


以及他手上拿着的,那条藏蓝色的裙子。


04

口吃之爱


日子在稳步向前走,刘耀文也顺着时间长河流淌的惯性变得愈加成熟。那种懵懂的青涩气质在悄然流逝,我问他发现没,他皱着脸想得诚心诚意,最后还是摇摇头。


他接受了新身份,为要承担多一人的重量而加倍英勇。白天在风尘黄沙里灰头土脸,埋头在奔往好日子的轨道上疾驰,回家后又软化,对擦伤淤青和流血不屑一顾,从身后变出两碗冰粉,笑嘻嘻地打岔说还是先吃东西吧。


这样平稳到翻不出褶皱的生活似乎能妥帖地一眼望见永远,你明白吗,永远呀,多重分量的词。

但还是觉得还缺一个词,不比永远关键,但比起来吃冰粉啊这类话要有浪漫色彩得多。


那天他扶着木柜换鞋,我盯着他无意识抿住的唇愣神。

我知道这处地方,知悉它的冷热干湿,却始终没碰见过它张合,之后吐出那三个字。


“刘耀文,你不觉得还有什么话没对我说吗?”

他茫然地看向我,样子像无辜的幼犬,“啊?”


他这张嘴,整日在泥沙里紧闭着,张开就只会说“明白了明白了”并一定要附赠点头哈腰。会不会说些甜言蜜语呢,普普通通一句“你嘿乖”都好哇。

刘耀文是傻了眼,也琢磨不出什么弦外之音,就皱着眉问怎么了,你想吃什么吗,我给你带。

“不是。”我对他好似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很无奈。


“唉,我教你吧。”

“你跟着我念。”

嘴型变圆,轻轻吐出一个字,降生在这世上只得自己意会研究的主体。

他跟着念,“我……”

接着咧开嘴,像一个微笑,哪怕说出时不幸福不甘愿,也要装得美满。

“爱……”

最后就是与主体紧密联结的客体,舌尖抵着齿,说出口还要碰触坚硬,说明真诚说出这三个字需要多大的毅力。


“我爱你。”

最原本,比生命还要先孕育的事物。


他轻轻说:“我爱你。”

敛着眉眼默念好几遍,最后伸长胳膊将我揽到怀里,悠长、比永恒更像永恒的一句,我爱你。


此后刘耀文像打开了某个闭塞的感官,调动神经无时无刻都在举一反三。他见屋中的每一处都仿若是写满提示,警醒他不要忘记了。早上起床,他从背后抱住我,把脸上的乳白泡沫蹭到我脸上,然后说我爱你。中午吃过午饭匆匆从家里赶出去上班,要抓紧急迫的间隙说一句我爱你。再到晚上,灭掉最尾一盏暖光灯,又以我爱你结束这一天。


他像个制定好出厂设置就不会再更改的有声玩偶,站在宇宙中心大喊,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。充沛、且永无止境。


某天清晨他早早起床上工,轻微的关门声响了一瞬,又立即被开门声接应。

“乖乖,”刘耀文从门后探出头,弧度圆钝的眼睛弯起来,“差点忘记了。”


“我爱你。”


05

傻人有傻福


施工队里有个五十多岁的叔叔很喜欢刘耀文。立秋那天轮到刘耀文休息,一大清早响起敲门声,睡眼惺忪去应门,发现原来是那个叔叔。他嘴角上扬牵扯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,说话时好像控制不住面部表情,声音也含糊,“耀、耀文,我来给你送冰棍吃!”


说罢就直直伸出手臂,泡沫箱一下撞到刘耀文的腹部。

叔叔慌乱到手足无措,眼神却仍飘忽不定,抽搐着唇边的肌肉大声说:“对、对不起!”

刘耀文赶忙安抚他,接过箱子后用昂扬愉快的语调说谢谢陈叔,我最近刚好很想吃冰棍!陈叔逐渐平静下来,又傻笑一声,低声喃喃,“喜欢就好,喜欢就好……”


陈叔走后刘耀文把冰棍都放进冰箱里,再次坐回床上时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。

“陈叔他……”我做了先一步打破沉默的那个人。

“施工队里的人说,陈叔出生后不久发了一场高烧,把脑子烧坏了。他父母都不要他,扔在垃圾桶边上被人捡到,养到一半发现他连话都不会说,再一次被人抛弃了。”刘耀文深吸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来,好似要从这生命来源里汲取些力量,“工地没人叫他陈叔,都叫他傻子。”


只有刘耀文尊重他,所以他尽己所能地对刘耀文好。

我轻拍了拍他的背,安慰他面对疾苦不要太难过,“我们以后常请他来我们家吃饭吧。多来往,生活总会好过的。”

不是吗,世界需要温情才能转动。


在八月份的尾巴气象新闻发布了台风预警,刘耀文时常淋了满身雨回来。

“你们还要去工地?台风都要来了。”

他夹了一筷子青菜,紧皱着眉,“负责人说要弄完这个工程再放假。这么大的雨,吊车上的人什么都看不清。这不就是要人命。”

“那负责人还一直在群里催,嘿起烦。我们都说好,台风登陆那天我们一个也不去。”


话音刚落窗外夜幕就划过一道闪电,雷声过后雨势愈加剧烈。台风浩浩荡荡攀爬上大陆板块,蛮横残忍地席卷过城市乡野,就留下一片狼藉。

而人类在这般摧残面前,竟显得那么渺小。


台风真正登陆那天从白日开始就一直酝酿着一场大雨。直到下午快五点钟时刘耀文还没回来,我每隔三分钟就向他打个电话,结局都是不接不接不接。分钟指向十二,我终于忍不住去收拾背包拿好伞准备奔往工地,临行前盼来电话铃声,却不是我希冀的那个号码。

“喂?”

“你快来吧!刘耀文要跟人打起来了!”


到工地时已是六点半,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,黑云在天边涌动。我在迷蒙的雨雾里一眼看见刘耀文的背影,他揪住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的衣领,边上的众人忙着阻拦,却在愈演愈烈的战局下只能惶然无措。纠缠着的两人一齐跌倒,黄沙地里溅起浑浊的泥水。我听见刘耀文的声音,从来没听过的,他的另一种声音,“你他妈害死了陈叔,就是你害死了他!”


我挤过人群,雨水的潮湿气味闻着让人好想吐。


“刘耀文!你停下!到底怎么了?!”

他顿住挥舞的拳头,压在他身下西装革履的工地负责人未伤分毫,却张皇失措地向一旁神情麻木的众人连声呼救。

“你们愣着干嘛!快来拉我啊!”

雨水浇在刘耀文身上,洗刷掉安全头盔和衣服上的污泥。他看见我,在雷声和雨声中悲戚地呜咽一声,松开了那人的衣领,晃荡着直起身子。他一步步朝我走来,站定在雨伞外。我举高手想为他挡雨,他却上前一步,带着泥泞和雨水,用力抱住我。


眼泪同暴雨混在一起,电闪雷鸣里也只能看清一瞬他赤红的眼。

刘耀文冰凉的唇抵在我颈后,声音近似悲鸣。

“再也没有人给我们送冰棍了。”

“他死了。” 


就在暗无天日的昨夜,所有人都畏惧台风,只有陈叔好心听信了谎话。


06

爱是台风眼


最后一场暴雨过去,我们往陈叔的墓碑前放了一束花。

刘耀文单膝跪在墓碑前,小心地理好错落的花束。他声音很轻,“陈叔,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,看着好看的我就挑进去了。”

“你给的冰棍我们都吃完了,很好吃,谢谢你。”

“陈叔,”他话语的尾音颤抖,摸着花瓣的指尖也颤抖。


“台风过去了。”


不会再有台风了,因为我们置身于漩涡中央。

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,但暴雨、痛苦、磨难,都不会再嗡鸣了。


-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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